读书|读书|18世纪的理论先驱:卢梭和狄德罗( 二 )


狄德罗也赋予了幻想一个独立的地位,并且让它可以仅仅以其自身来衡量。他的思路与卢梭有所不同。他的这些思考是与他对天才的解释相联系的,比如他以说教的方式在《拉摩的侄儿》中所作的解释,以及在《百科全书》的“天才”词条中所作的解释。在第一部作品中,他的解释导出了这一论点,即天才与非道德、社会实用才干的缺失与精神力量的强大常常结伴出现,也许必然结伴出现,对这一点必须予以确认,尽管不能加以解释。这种想法具有的勇气是非同寻常的。自从古典时期以来,将美学力量与认知及伦理力量划归为一的通常做法被取消了。艺术天才被赋予了一个独立的秩序。我们可以将这一论点与莱辛和康德所作的尝试进行一下对比,他们还试图将天才的超常性质联结在真与善的控管价值上。《百科全书》中的词条在大胆程度上也并不逊色。它虽然沿袭了一个较老的观点,即天才在于一种天然的幻想力,这种力量可以突破一切规则,但是从没有哪位先人有过这样的论述:天才有权变得野蛮,也有权犯错误;恰恰是他那惊人的、怪异的错误能点燃火花;他散播着发光的谬误;他随着他那如鹰一般高飞的思想而去,他建起的房屋中是住不进理智的;他的创造是自由的联结,他热衷于此就如同一种诗歌创作;他的能力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是生产;所以,“真与假不再是天才的区分标准”。以上汇集的引文中多次使用了幻想这个概念。这是天才的引导力量。归于天才名下的,也就归属于幻想:这是一种精神强力的自我运动,对其质量的量度要依据其产生的图像尺度,依据其理念的作用暴力,依据一种无法限定于内容的纯粹动力,这种动力抛开了善与恶、真理与谬误之间的区别。从这里到后代诗歌中的专制性幻想,距离已小于一步之遥了。
从狄德罗的论述中还可以确定另一点。这主要是来自他对当时的绘画的批判性赏析,即《沙龙》系列。这些文字里充满了对一幅画的氛围价值的敏感体悟。它们展现出了作者对与主题无关的颜色及光线规律的崭新洞见。但更重要的是,对绘画的分析是与对诗歌的分析交织在一起的。这尚且与古老的教条有些许关联,这个教条一般都以(遭到误解的)贺拉斯的公式“诗如画”( ut pictura poesi)作为例证。这里呈现出的,更多的是现代所特有的现象:对诗歌的思考和对造型艺术的思考之间的接近。这在波德莱尔那里会再度出现,而且延续至当代。在《沙龙》中形成了一种对诗歌进展状况的洞见,这在当时至多只有维科可以与之相比,但是狄德罗与这位意大利人并不相识。狄德罗看到,音调之于诗句,就如同颜色之于图画。他将两者之间的共同之处称为“节奏魔力”。这魔力比事实内容的精确更能深切地动人耳目、激起幻想。因为“清晰有损”,所以他才会呼吁:“诗人们,走向晦暗!”而这指的是,诗歌应该转向暗夜一般的、遥远的、悚然的、制造隐秘的对象。但是在狄德罗看来,诗歌首先还不是对对象的言说。它是以自由地创造隐喻为手段的感情运动,可以“将自己投入极端之物中”,极端的音调同样也是它的手段。也就是说,这里表现出了一种将语言魔力置于语言内容之上、将图像动力置于图像含义之上的坚定做法。狄德罗在脱离对象限制上能走多远,体现在下面这句话中,它还显出试探的姿态,但已经让人震惊了:“物质材料中纯粹和抽象的方面并非没有一定的表达力”。对此,波德莱尔还会再次表述,不过其态度更坚定,而且以这种方式为诗歌创作的那种不妨称之为抽象诗歌( abstrakte Poesie)的现代性奠定了基础。
另外,狄德罗还发展出了一种理解的理论,总结起来就是:在理想状况下只存在作为自我理解的理解;与此相反,诗歌与读者之间的交流,由于语言在精确再现意义上的不足,绝不是这个意义上的理解,而是魔幻式的暗示。最后,狄德罗开启了对美这一概念的扩展。他尽管小心翼翼,但却大胆地尝试着将无序和混乱设想为可以得到审美表现的,而且将惊讶看做一种可行的艺术效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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